自媒体的崛起与精英媒体的失败

2016-07-03 20:00 出处: 人气: 

1787年,华盛顿在万众欢呼之中当选了美国第一任总统。这件事没有争论,也不可能有争论。在独立战争胜利的时候,将领们纷纷劝进,要求华盛顿加冕美国国王,被他一顿臭骂打了回去。一个连国王都不想当的人,人民怎么能不信赖他是一个伟大的总统?

 

可是,在如山的欢呼之中,偏偏有一双阴鸷的眼睛,满怀狐疑地盯着华盛顿,生怕他有一天生出不轨之心。他却正是被人们认为是华盛顿最忠诚的战友,《独立宣言》的起草者杰斐逊。

 

到了1796年,当华盛顿两任届满的时候,谣言已经漫天飞舞,宣称华盛顿还会竞选总统,而且可能谋求终身总统。华盛顿马上发表了《告别演说》,发誓再也不当总统了。

 

历史学家约瑟夫·埃利斯在《建国兄弟》(Founding Brothers)一书中考证,这些谣言极有可能是杰斐逊雇佣“枪手”所炮制的。杰斐逊认为华盛顿的声名已经超越了一个正常官员的应有界限。当无人敢于挑战和反对华盛顿权威的时候,独裁其实已经如影随形。制造谣言,就是逼迫华盛顿自动离职。

 

华盛顿逐渐觉察到了造谣者背后就是杰斐逊。他归田回到弗农山庄之后,一生中再也没有和杰斐逊见过一次面,说过一句话。

 

这次的对峙不过是他俩的表面冲突。他们实际上从未有过理想的认同。他们的战斗友谊其实不过是出于独立战争的现实需要。

 

虽然他们都出身贵族,但是对于历史和未来有着截然不同的认识。华盛顿认为,贵族制度尽管是一种腐朽的遗产,但是恰恰因为贵族精神和修养的存在,为这个社会做出表率,世界还不至于被庸俗和欲望所吞噬。但是杰斐逊却把《独立宣言》中“人生而平等”这句话奉为圭臬,并且穷其一生去追求这个伟大理想。

 

华盛顿有次哀叹说,他是对的,但是杰斐逊未来一定会赢。他明白杰斐逊用谣言狙击自己的原因,是担心华盛顿的贵族精神会毒化美国的平等历程。他认同杰斐逊的出发点,却无法认同他的行为。

 

从那之后的美国历史进程,一直在按照杰斐逊的理路设计前行。南北战争,解放黑奴;越南战争,平权运动;网络战争,瓦解了最后的贵族。杰斐逊的预言,变成了现实。

 

这个论断有点奇怪,不是吗?网络时代和贵族精神有关系吗?

 

尽管美国建国之后一直行进在平权的道路之上,但是真正的社会的真正现实却是建立在“贵族制”的基础之上:精英治国和专家治国的社会制度。它不仅体现在政治领域上,并且在商业、文化和娱乐领域也从来没有被打破过。人们通过高等教育的历练,其实不过是在积攒作为“贵族”所必须具备的成套装备:知识、经验、资历。在这条晋升道路上,成为精英或者专家,也就拥有了对这个世界的真正话语权。

 

而这正是杰斐逊最为恐惧的噩梦。在他看来,不仅是出身、相貌、天赋这些先天元素会阻碍平等的发生,而且包括知识、职业、教育这些后天养成,也会演变成为对平等的扼杀;世界因此会被划分成为精英与庶民最少两个等级。

 

互联网的出现最后帮助杰斐逊实现了几乎注定无法推行的绝对平等。在传统时代里,由于知识和教育被特定的机构所垄断,而且价格极高,惟有具备天然优越条件,权力,金钱,或者天赋的极少数人能够“被上帝选中”,成为精英的子民,进入上流阶级,垄断社会的话语权。

 

Web2.0终于打破藩篱进入了最后阶段。电子设备价格的低廉使每个个体都拥有了学习的条件,教育硬件障碍的最后围墙崩塌,知识和信息在互联网的流布中以洪流模式涌入社会,整个社会的知识资源成为廉价甚至免费的共享,google使任何人都可以拥有百科全书式的知识体系,专业门槛打破,精英垄断毁灭。

 

如果说搜索引擎和社交媒体使知识垄断崩溃的话,那么众包模式的兴起,就是对社会资源垄断的毁灭性打击。传统社会结构下,人们依赖精英或者专家的体系构建,来实现社会资源的配置,普通职员,无论TA如何身怀绝技,只能在指定的领域中领取薪水。跳槽和转行交易成本极高,信息匮乏形成天然的隔绝,高等和职业的专业分配已经基本上规定了个体的发展路径。《美国偶像》所代表的其实就是美国梦,在资源分配固定化的前提下,任何通过非常规和偶然性机遇的成功,都值得整个社会膜拜。

 

然而众包的出现使社会资源重新梳理,任何拥有技能、物质和材料的人,都可能成为行业的破坏者。拥有房屋资源的人通过Airbnb成为旅馆业者,拥有轿车的人成为出租司机,拥有相机的人成为摄影师,拥有天文望远镜的人成为星空观察者。知识无限分享,技能无限利用,资源无限配置。精英和专业无所遁形,在集体的数量优势之下任何的垄断都成为不可能。

 

媒体业是整个社会重组的首当其冲。传统媒体精英实际上并不拥有特殊的技能,而仅仅是信息传播渠道(报刊、电视、电台)的垄断——垄断的形成或来自权力门槛或来自资本门槛。由于传统媒体精英受过专业新闻训练,他们倾向认为自己是社会精英,担当“权力的看门狗”角色,负责监督公权部门的行为,负责揭露一切真相,负责社会舆论的设定:连狗仔队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宣称报道明星的个人行为都是对公众利益的守护(不无道理)。

 

然而传统媒体精英的一个重大误解在于:传统时代里实质的问题并不是信息匮乏,而只是信息传播渠道匮乏(甚或只能说,是信息传播渠道的成本过高)。传统时代与互联网时代的共性是每个人都掌握着大量的信息,但传统时代个体缺乏传播的渠道并且充当告密者的成本过高,才使信息受到压抑。因此,大量的信息资源被浪费了,而并非传统精英的传播效率更高,信息更准确或者观点更高远。

 

社交媒体时代使信息的传播成本降低到几乎为零,并且每个人的知识体系(或者甚至只是知识碎片),都能够通过某种渠道,得到充分的释放。整体社会所拥有的信息和知识得到释放时,传统媒体的信息量和信息有效性,于是被冲淡到极其微小的比例。这是媒体衰亡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媒体本身的信息无效了,而只是媒体释放的信息占总体的比例降低了。

 

而后,自媒体自然就崛起了。自媒体的崛起起源在于信息的传播,信息传播带来了知识的分享,知识的分享带来了观点的演进,观点的演进带来了话语的欲望,话语的欲望带来了垄断的崩塌。这一流程就是现代传播业的根本改变:话语权从精英转向了公众。

 

一个白天无声无息的公司前台,夜晚可能在谱写最为辉煌的古典音乐鉴赏指南;一个木讷羞涩的软件工程师,可能运营着全国为之疯狂的把妹大全;当然,更可能的是,一个朝九晚五的白领编写全城的吃货攻略。

 

这就是自媒体时代呼啸来临的黎明。传统垂死挣扎着要守住最后的堡垒和渠道,而新新人类根本不屑于争夺缓慢、自嗨和酸腐的旧通道。话语权的廓阈早已下沉到最边缘的乡村,精英的语态仍然傲慢得不食人间烟火。

 

贵族制的余晖在缓缓下坠,炮火中残留的断壁残垣其实不过是高等教育的所谓专业教育。但是网络上已经傻瓜化的技术软件一夜之间就可以摧毁教师们几十年积攒的所谓专业技能,媒体精英主义的理想主义丰满,其实根本无法抵挡自媒体铺天盖地的现实主义骨感或者性感。

 

说白了吧,传统媒体精英其实还是不肯放弃依然故我的话语垄断,但是自媒体自说自话地就已经俘虏了庸俗的受众,建立了普遍有效的新话语体系。

 

1918年,李大钊在《新青年》上发表了著名的《庶民的胜利》。大意是说,劳工已经战胜了资本主义。他是这么写的:“资本家的资产,不是靠着家族制度的继袭,就是靠着资本主义经济组织的垄断,才能据有。这劳工的能力,是人人都有的,劳工的事情,是人人都可以做的,所以劳工主义的战胜,也是庶民的胜利。”然后他满怀理想地呼喊:“我们要想在世界上当一个庶民,应该在世界上当一个工人。诸位呀!快去工作呵!”

 

呵呵。我的意思是说,媒体精英主义的资产,无非就是靠着媒体精英组织的垄断,才能据有。而话语权的能力,是人人都有的。

 

所以,华盛顿的悲观的确是对了的,而杰斐逊的信仰终究也是对了的。自媒体的崛起,是对传统精英媒体的反动和革命,是一场话语平等权的起义,是再一次的庶民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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