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外科医生的微博 如何戳醒了中国医疗肌体的隐痛

2016-06-01 09:37 出处: 人气: 

  两张照片,无意间戳中了中国庞大医疗肌体上的隐痛

  一

  5月26日,北京一个平常的夏日中午,北京大学第一医院的候诊区和一些科室走廊里,充斥着熙熙攘攘的病人,他们在等待着下午就诊的开始。

  五天前,这里的一名外科医生在其微博上发了两张照片,无意间戳中了中国庞大医疗肌体上的隐痛之点。

  发微博的人叫徐奔,他在北京大学第一医院所在的科室是泌尿外科。5月21日,徐奔以《北大高招现场vs北大医学部高招现场!》为题,发布了两张打着微博地址水印的图片,第一张图片是北大高招现场人头攒头的场景,第二张是北大医学部高招现场冷清寂寥之态。这条微博和那两张图片,引发了诸多知名公号和医疗圈人士的大量转发和感慨。

  “心酸也好,很震撼也好,总之心情很复杂。”转发徐奔此条微博的北京某三甲医院的一位主任医师如此描述看到上述两张照片的心情。这位医师说,这是一个值得警惕的趋势。医学培养周期非常长,如果未来有一天医疗专业人才真的短缺,预想应验的时候,那就不是能马上解决的。医生荒一旦发生,便难以逆转,可能花一辈子都扭不回来,这个事情一定不能让其发生。

  这些由微博上的照片所引发的复杂情绪,在面目清秀的徐奔那里似乎难以察觉。他说,“我只经营自媒体,从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我发就发了,你们爱评论什么就评论什么,我无所谓。”

  他的同事评价说,他人很好,挺好说话的,很不错。他在微博上的自述为:北京大学第一医院泌尿外科医生、医学博士。中央电视台《开门大吉》通关选手、江苏卫视《一站到底》节目嘉宾。北京大学2014十大学生年度人物。

  但微博和照片显然让一些方面受到了影响。

  微博中被点名的北大医学部(北京大学医学部),是“中国政府教育部依靠中国自己的力量开办的第一所专门传授西方医学的国立学校”,已经有百余年历史。

  在北京大学医学部行政1号楼下,有两位保安负责陌生人士来访的登记。“现在这个点比较敏感。”其中一名保安笑着对记者说。

  5月26日上午10点,北大医学部的主要院领导、本科招生办负责人以及宣传部负责人碰头开会,会议议题之一即是针对多家媒体对徐奔微博内容向院方发问一事,院方研究统一口径,商量如何在适时给媒体一个统一回复,或者由哪一家媒体来代表院方发布消息。

  参加当天上述碰头会议的北大医学部宣传部负责人士对经济观察报说,5月21日当天,不仅北大医学部在校园图书馆前举办校园开放日活动,北京大学本部也举办了校园开放日活动。“其实,在北大本部我们也有一个展台,据我了解在北大本部发放出去的宣传资料大概有五六百本。”他说。

  按照北大医学部自己的统计,当天来北大医学部咨询的考生、家长人数近200名。如果加上北大医学部在北大本部开设展台处接待的考生、家长人数,便超过200名。

  在招生的关键时点上,北大医学部似乎对有关“招生现场冷清”、“咨询报名人少”这样的误解更为在意。

  北大医学部两办(院办、党办)的一名负责人对经济观察报解释说,5月21日,早晨刚刚搭完展台,早晨大概八点多的时候,没有几个人会在一清早就跑过来,所以这个时间点人相对少些。还有到中午吃完饭后,北大医学部图书馆前的展台基本收走了。拍摄的特殊时间点、角度等,都可能营造出徐奔微博所发布图片中的气氛。

  北大医学部提供信息显示,目前并未明显出现学生青黄不接的现象。按照北大医学部的招生录取计划,今年医学部只招收理科考生,提档比例控制在招生计划数的120%以内。

  从录取分数线的情况看,也没有走低。北大医学部本科招生办提供给记者的数据显示,2013年北京地区临床医学(八年制)录取平均分为684、2014年为679.7、2015年为689.5。

  二

  尽管如此,微博图片中的气氛,在一些医学专业的学生和家长那里现实地漫散开来。

  面临近在眼前的毕业季,正在北大医学部攻读博士学位的齐蓝,她正在考虑的一件事情是转行。她的研究方向是心血管。她说“我不想做临床医生,身边好多同学在考虑转行,我想以后能进药企做研发之类。”

  5年本科、3年硕士、3年博士,齐蓝已经在北大医学部呆了十多年,如果继续选择当临床医生,还将面临3年的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这是选择做临床医生的必经阶段,而且得在通过执业医师考试的基础上,才能继续参加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

  在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期间,将处于医院的最基层,收入很可怜,只有三四千块,如果是一个外地户籍的孩子,在北京生活,连基本的租房吃饭都会很窘迫。与同年进入大学学习国际金融、IT等专业的同学相比,医学生刚毕业后的经济状况难以和同龄人攀升在同一水平线上。

  与收入形成对比的是医学专业漫长的培养时间和金钱成本。但这还不是全部。上述主任医师回顾自己在北大医学部读书期间的经历,仍用类似于每天高三的学习强度来描绘学医期间的辛劳,有大量的书要背、要学习。

  而毕业之后,医生职业高强度的执业状态和工作压力也并非外界所能想象。齐蓝谈起自己一个师姐在一所综合性医院参加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的经历心有余悸,她的师姐和医院暂时签了3年合同,面临今年已经过了30岁的现状,她的师姐考虑和老公要孩子,但是医院相关科室并不支持,提出如果住院医师要了孩子,高强度的活儿便顶不了,为了打消其要孩子的念头,医院相关科室提出如果怀孕,便延迟一年培训期限的要求。

  上述要求的确奏效,齐蓝的师姐暂时屈服,不再备孕。短短半年时间过去,齐蓝已经快认不出自己的师姐:“长期熬夜,高强度工作,消瘦憔悴得很。”

  齐蓝所在的本科班级,大概有30人。在这个班级中,学习成绩排名前5-10名的同学大部分都出国了,处于中游的学生选择继续读硕士、博士,其次还有一些同学,比如说成绩相对一般,或者家里经济条件不太乐观,亟需要养家糊口的同学,便回到县区直接当全科医生。

  齐蓝也想过出国,但现在有些迟了。以美国为例,接收中国医学生时,应届生会更占优势一些,在当地医院争取实践机会的概率也更大一些。

  医生世家出来的齐蓝,在她高考那年,她的家人是非常支持其学医的,但是随着从医环境、舆论环境等变化,齐蓝家人的态度已经产生了变化。

  齐蓝说:“如果回到当年,在当时,我可能还会选择学医,毕竟那时候医生受尊敬程度比现在要高。但是,如果我现在高三,肯定不会学医,因为医生又辛苦又不受尊重。”

  三

  徐奔所在的北京大学第一医院设有35个临床科室,共有64个病房。年门急诊量270万人次,其中有1/3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疑难病患者,年住院患者手术近3万例,而这些任务需要这家医院的3200余人在职职工来完成。

  在北京,类似这样的医院不在少数。北京市卫生计生委今年3月发布的《2015年北京市卫生计生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2015年末,全北京有执业(助理)医师9.6万人,他们在过去一年里给来自全国各地的患者进行了超过1.6亿人次的诊疗。2015年,北京全市医疗机构医师日均担负诊疗10.7人次,超出全国医院医师的日均担负诊疗3人次。

  事实上,对于大多数医生而言,其实际诊疗量和工作强度,都远远超过上述人均统计数字。但即便是如此高的接诊量也无法满足中国庞大的诊疗需求。时有发生的医患矛盾、挂号难等案例,残酷又真实地展示了中国这个正在迈入老龄化社会的国家所面临医疗资源的紧张程度。

  而中国儿科医生的紧缺目前已经出现端倪。齐蓝的一位师姐所在的医院科室,便是儿科。由于科室非常缺人,齐蓝师姐很难有踏实的休息日。

  今年4月,国家卫生计生委副主任马晓伟曾表示,目前,中国有2.3亿14岁以下儿童,医疗保健服务需求巨大,儿科服务资源总量还是相对不足,配置也不够合理。尤其在季节性儿童疾病高发期,儿科患者就诊更为集中,供需矛盾表现更为突出。

  上述主任医师说,“虽然医疗市场资源供需目前尚未达到特别紧缺的地步,但这个趋势肯定有,风险是存在的。”在他看来,如果大环境不能给医学生很好的吸引力,加上多重因素影响,将来是阻挡不了用脚投票的,只能说目前还可以容忍,但人才流失、匮乏的趋势是有的。

  尴尬的是,该主任医师手下带的后辈,不少人正在准备美国执业医师资格考试(United States Medical Li-cense Examination)。

  这名主任医师说,从社会角度思考,虽然徐奔微博上发布的照片本身有待商榷,不能展现事件全貌,但是对于医疗人才市场资源供需,更不能大意。

  在这名主任医师看来,让医生医疗劳务价值有更好的体现,是解决医生资源供需矛盾、让医学专业对学生更有吸引力的方法之一。他认为,从供给侧的角度说,医生医疗劳务价值的体现,属于医疗服务的供给侧部分,未来需要增加财政资金的投入。只是这部分资金的投入,是投在供应方,即涉及医院运营成本、医院补贴等方面,还是投在需求方,即病人补贴相关方面,这是决策层未来顶层设计需要继续做的功课。

  医疗资源的紧缺等原因进一步导致了中国医患关系的紧张。一些人选择更为极端和暴力的方式来表现对医生这一执业群体的不满。齐蓝说,她周围有学临床医学的同学正在学防身术。

  上述主任医师说:“我很奇怪,为什么改革开放以前,也就是赤脚医生的年代,医患关系好,为什么当时能保证中国人民基本的医疗健康水准呢?”

  (应采访者要求,齐蓝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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